對于最有預見性的母親來說,最不快的時刻莫過于她不能再做抱窩的母雞,從自己的羽翅下把雛兒放走,讓他們自食其力的時候。沒有理由以種種借口來拖延這個時刻的到來。說什么,孩子還很纖弱,他四年前做過闌尾手術,應該吃母親特殊調(diào)劑的食物,他還不能在院子里玩耍,在那里,我的上帝,他會大汗淋淋,他也不能和小朋友們?nèi)ド⒉剑欢〞洿┭蛎?,等等。這樣一來,母親整天怕這怕那,而兒子也被一種意識折磨著——他覺得自己身體不健全,他比自己的同齡伙伴虛弱。
我們面臨的選擇是——或者我們痛苦,或者讓孩子痛苦。
對于在英國發(fā)生的一件事的回憶,至今還使我非常難過。我是不久前在報紙的新聞欄目中讀到有關這件事的報道的。一位生活富裕的寡婦去世了,留下一個四十歲的殘廢兒子,她為這個兒子花費了畢生精力??墒聦嵶C明,她的兒子根本不是殘廢人。只不過是在他十一歲時,患過一種嚴重麻疹,險些喪命。病后恢復得特別慢,需要坐輪椅,媽媽還得給他特意做客易消化的軟食。身體虛弱的男孩生就出憂郁寡歡的性格,母親嬌慣他,溺愛他。她不能放棄象我們熟知的那種保護入式的關懷,不能放棄從對她那憂郁的兒子的安慰中所嘗到的滿足。兒子的康復整整拖延了一生。在四十歲上,這個不幸的人下肢幾乎都癱瘓了。他忘記了怎樣行走,被困在母親的房里,實際上同外界失去了一切聯(lián)系。
這是一件觸目驚心的事情,是極特殊的情況。因此人們會對我提出異議說正因為如此,這事便不值得一議。我認為恰恰相反,值得。我不止一次有機會看到有類似傾向的母親們,當然她們做得要比那位英國母親適度得多。從一種奴隸般地為孩子效勞中尋求快樂,給孩子預先規(guī)定出最好的食品和東西,把關心孩子當成特殊權力。當孩子由于輕微的感冒就缺一天課,躺在床上讀兒童畫冊,什么事情也不許他做時,自己甚至感到輕松一一這是一種錯誤的觀點。我的孩子呆在家里,他什么事也不會出,他在我保護之下,我可以撫愛他……
這番話在我們與孩子一起沉浸在他那因為一點頭疼腦熱的小病,而滿足他的需要和給他愛撫所感到快慰的時候,哪怕只在心里說說,那么也就表達了迷惑著我們和我們孩子思想的那種‘甜蜜’的幸福感了。